全新浪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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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ndery | 琢玉

    *民国一二年  捡了只刺猬




     BGM:民国遗事—音频怪物 

    

    •故事背景人物沿用养雀 



   “我颠沛流离半生之久,

    终是流浪到了你怀里。”



   

  

  冻馒头难吃得很,乍暖还寒的时节愣是把牙冰得发颤,屉笼旁蒸腾的暖烟在饿狠了的我眼里,像是瑶池边袅袅升起的白雾,未等伸手探进那白雾里,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一片闪着金的军绿晃得我头晕,定睛一看才看清,是肩章。

 

  “醒了?”

  低沉的嗓音让迷迷糊糊的我一惊,抬头望见了张雅得不像话的脸,太好看了,翻遍这英租界,就连洋人教堂里那座大卫,都比不得眼前这张脸。

 

  “什么世道,还有人能饿昏在了英租界。”

  大卫皱皱眉,一抹我脏兮兮的脸,往我怀里塞了一油纸袋的鲜肉包,我这才恍惚回过神来,肚子立时不争气地叫出了声。

 

  “谢…谢谢大卫!”

  生怕被这么好看的人笑话,我忙不迭低下头把肉包往嘴里送,吃得太急,噎得我难受地咳了起来。

 

  “什么大卫?我叫黄冠亨,Hendery.”

  黄冠亨替我拍了拍背,待我顺过气后,轻描淡写地招来了门房:

  “算你运气好,晕在了我脚边,这要是换哪个军官,可都懒得管租界地盘上的闲事儿。”

 

  一边努力咀嚼着嘴里的包子,一边用力地点着头,冷不丁被门房塞了几块银元:

  “收好银元就走吧,找个活干,可别在偷人包子前自己先昏了。”

 

  听明白他话后,急忙抓上了已经转身的人的裤脚,黄冠亨瞥了眼我油腻的手,也不生气,只皱了皱眉。我摩挲着军裤粗糙的质感,怯懦地开口:

  “我被杂耍班子打出来了,没地儿可去了,军爷做好人不如就做到底吧。”

 

  黄冠亨无语地扶了扶额角,门外的司机按了按喇叭,见他要转身,我立马又扒紧一步:

  “我可聪明了,什么都学得会!还学得快!”

 

  “这年头,做好人真难。”

  黄冠亨瞥了我一眼,给门房打了个眼色,一甩披风就出了门,背过身时朝我招了招手:

  “赶明儿,全租界的小乞丐都知道我黄冠亨弥勒佛了。”

 

  “我不是小乞丐!弥勒佛也不是这么用的!”

   还摸不清状况的我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却被身后的女佣拍了拍肩,拽回了里房。

 

  “黄副官下午要陪少帅去郑家的接风宴,得亏你赶了个好空,平日里可没这么容易留下来。”

  女佣一边替我换上白棉裙,一边在我身后絮絮说道,欧式圆镜里我的脸格外清晰,恍若置身梦境,我头回住这么豪华的房子。

 

  “嗯嗯,我一定得留下来,他心好,他弥勒佛,他会留我下来的。”

  “嗤,副官怕是今晚回来就后悔了呢。”

  女佣捏了把我的脸,轻笑了一声,把我领回了前厅。



 

  直到我和前厅的佣人抢活干,差点打起来,黄冠亨才回了公寓,一脸震惊地看着扛着拖把的我。

 

  “我说了我什么都能干,他们非不让我干!”

  气呼呼地放下手里的拖把,我看着黄冠亨解了披风朝我走来,一旁的管家小步跑过去,向他耳语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

 

  “你说你聪明,来,你说说你都做过些什么?”

  黄冠亨坐在客厅里的皮沙发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我…我以前是杂耍班的,来租界被个商老爷瞧中了要买我做续弦,我不答应,被班主给打出来了。”

  突然心虚的我拘谨地绕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瞧着面前的黄冠亨。

 

  黄冠亨对我能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有些吃惊,皱了皱眉后,应允地点了点头:

  “确实,洗干净以后是不错,很有灵气。”

 

  得到赞赏的我刚想笑,却被他下一句话气歪了嘴。


  “你是前月那个舞狮子的?”

  “不是。”

  “广场上抹花脸的?”

  “不是。”

  “前几日肚皮顶针的?”

  “…不是。”

  “嘶。”

  “我是那个耍魔术,还会走钢索的。”

  “哦哦,我记得你。”

  你记得个屁。


  强撑着笑意的我把骂句都咽回了肚里,在一旁陪着笑:

  “你刚刚跟管家说的什么话?听着不像方言,我都没听过。”

 

  “是洋文,你还小,没听过的多了去了。”

  黄冠亨上下扫了我一眼,却被我接下来完整复述的对话惊得瞪大了眼:

  “你学过?”

 

  “没有,我天生聪明,学话特别快,班子跑哪儿我就学得会哪儿的方言,要不班主怎么把我捡回来呢。”

  我得意地背着手,笑盈盈地朝他看去。

 

  黄冠亨坐直了身子,盯着我满含笑意的眼,也笑了:

  “你,有点意思。”

 

  “对,我可有意思了,你教我洋文吧,我能给你打下手!”

  我见他动摇,迫不及待地往上凑,一脸雀跃地看着他。

 

  黄冠亨本还想说些什么,顿了顿后扩大了笑容:

  “行,仨月后你学不会,就滚蛋。”

  “没问题!”




  

  “这个我会,我来我来!”

  一路小跑到女佣身旁,想接过她擦花瓶的抹布,却被她笑着推了推:

  “诶,副官说了,让你好好学英文呢。”

 

  无奈地挠了挠头,我又重新坐回了二楼的小书房,对着满页的英文犯起了愁。

 

  这写起来怎么就跟读起来不一样呢,像一纸的小蝌蚪,挨个往我眼里蹦,没一会儿就看得头昏脑胀,还不忘想着,完了我要滚蛋了。

 

  “醒醒。”

  不知何时回来的黄冠亨敲了敲桌面,拍了拍我埋在书里的头。

 

  “亨得利,你回来啦。”

  “Hen-de-ry,Hendery.”

  “嗯,亨得利。”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其他都读得好,就我名儿读不好。”

  我朝他仰脸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脸:

  “你怎么学那么多洋文啊,这个,它有点难。”

 

 “现在知道难了?这可才过了十天。”

  黄冠亨顺势坐在桌面上,无奈地揉了把我的头,这教洋文的几天里,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不说别的,黄冠亨的脾气是真的好,我问他多少遍都不恼。他也乐得新奇,说是把我当个小刺猬养。

 

  “人说没吃过猪肉,那还见过猪跑呢,我又没见过,你就知道关着我。”

  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我拽了拽黄冠亨的衣角。

 

  听说那条被我拽过的军裤洗不干净了,黄冠亨罚我吃了十天的鲜肉包,腻得我现在一见肉包就想跑,这可是从前不敢想的。

 

  “想出去?行啊,你可别嫌累。”

  黄冠亨掸掸衣服上外头带回来的烟尘,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一听就乐开了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晃:

  “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跟你一块儿出去吗!”

 

  黄冠亨无奈地笑了,有些拿我没办法地摇摇头,眼底里泛上了些暖意。

 

  怎样坚强的女孩儿,才能在世俗里摸打滚爬、尝尽苦恼,还活得干净开朗,像只小刺猬,又乐意把柔软的肚皮给他看。

 

  黄冠亨突然觉得有些喉口发干,不敢置信地晃了晃头,都见过多少人了,怎么可能对个小丫头片子动心。

 

  “乖,再念会儿书去。”

  黄冠亨拍拍我的背,给我揿亮了桌上的台灯。我有些不情愿地坐在桌前,翻到了白天念得最顺的那一页,读了起来。

 

  应酬一天的黄冠亨在絮絮的读书声里,只觉得疲乏漫上了全身,坐着坐着便眼皮开始打架,撑着头睡了过去。

 

  “黄冠亨!不得了了!你怎么能跟我睡一间房!”

  天刚蒙蒙亮,我便在书房的小床上踹到了还没醒的黄冠亨。


  昨天读得两眼发黑直上头,也没看小床上有没有人,趴下便睡了,起来才瞧见睡得安稳的黄冠亨。

 

  晨光从白纱窗帘的边角里溜进来一缕,照在黄冠亨惊为天人的精致五官上,面容柔软,显得大卫有了些人气儿。

 

  “干嘛啊,这才几点啊,你就闹。”

  黄冠亨不耐烦地把军帽往脸上一叩,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面朝墙又睡了。

 

  “黄冠亨!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啊!我们杂耍班的通铺,那可都是分开来的!你这传出去,人家怎么说啊!你负的了责吗?”

  “负的了,别吵了。”


  我还在床脚炸毛,便被黄冠亨一把按进怀里,脸贴着粗糙的军装面料,把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面皮上的温度似是要起火。

 

  “你…你要对我负负负负责?”

  窝在他怀里小声嗫嚅着,不忘搓搓自己泛红的脸,心头的窃喜下一秒就要跃出喉口,也不知黄冠亨听明白没,迷迷糊糊地说:

  “嗯,睡吧。”

 

 

  “黄冠亨,你抠死了,这么有钱都不给我做一身西装。”

  晃了晃空荡的袖口,我嫌弃地朝黄冠亨撇撇嘴。说好带我出去,他也只把自己的西装改小了给我穿,不很合身,看来是把早上说的要负责给忘了。

 

  “想做套新的?行。”

  黄冠亨眼皮也不抬就应了,结果我愣是被裁缝东摸西摸的架势羞得求饶,抓耳挠腮地朝他憨笑:

  “不是…你们做西装,都这么隐私啊…”

 



  黄冠亨给我扣了顶贝雷帽,把一头长发都盘了进去,鬼灵精怪的样貌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满场张望着:

  “哇,你们好有钱啊。”

 

  宴会厅奢华,曾经见不到的珍奇古玩再眼前一色排开,丝绸质地的高级旗袍摩挲着裙裾从我身边擦过,带起了一阵或雪花膏或脂粉的名媛香味,那群太太小姐娇艳的容颜,比水晶吊灯还要亮上几分。

 

   “记住中间那位,米歇尔夫人,一会儿要找她谈笔生意。”

  “谈生意怎么找夫人呀?”

  “得托她吹个枕/边/风。”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掏出随身的小本记下了,暗地观察着举止优雅、谈笑风生的黄冠亨。

 

  早听说黄副官是英租界顶有名的社交公子,几门外文都不在话下,凭着一己之力为黄家打通不少路,是少帅的心腹。

 

  不得不感叹一句,太帅了,我就是个俗人,我只觉得,他真好看,我好喜欢。

 

  “这是…?”

  迎面走来的军官探头看了看黄冠亨身后的我,浓墨重彩的俊朗五官和他周身凌冽的气场让我怔了怔,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我路上捡来的小刺猬。”

  “什么捡来的,我们明明都/睡/过了,你还说我是捡来的,唔…”

  赶在我说出更荒唐的话之前,黄冠亨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尴尬地朝军官笑了笑:

  “她还小,讲话没个遮拦,不是您想的那样,少帅见笑了。”

 

  “没事儿,我养的雀也这样,用不着叫少帅,客气。”

  “在外面,总归要客气的。”

  军官收回了方才瞪大的眼,点点头便转身走了。黄冠亨气不打一处来地拧了把我的脸:

  “小兔崽子,你怎么回事?”

 

  “呜呜呜,你说你要对我负责的。”

  看着可怜兮兮的我,黄冠亨无奈地扶了扶额角,旋即胡乱揉了把我的头:

  “算我怕了你了,以后这些话,在外面可不能随便说。”

 

  “好,我都听你的。”




  

  女人自然最懂女人心,抹了蜜一样的嘴和满脸的机灵样毫不费力地和太太小姐们迅速活络了起来,硬逼自己念进去的洋文也八九不离十了,能跟在黄冠亨后头翻译笔记了。

 

  “果然很聪明。”

  黄冠亨合上我交上来的笔记,满意地朝我点点头:

  “哄人倒是有一手,那些个夫人可都跟我说,养了个小机灵鬼,招人喜欢。”

 

  “那你喜欢我吗?”

  我背着手靠近沙发上的黄冠亨,一脸期待地凑近他的脸,却毫不客气地被他用笔记本敲了敲头:

  “天还没黑呢,你这梦就做上了?”


  “不是你说的要对我负责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能争取争取!”

  “我家大业大,养你一个不是问题,干嘛非要娶你。”

  黄冠亨强压下心头泛起的涟漪,含笑看着面前没个正形的小丫头,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张牙咧嘴地炸毛。

 

  我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回沙发,咬牙切齿地蹦出一句话:

  “黄冠亨,你没有心。”

 

  “你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有钱。”

 

 



  帮黄旭熙取资料的路上,黄冠亨冷不丁开了口:

  “这次祭祖带嫂子回去?”

  “不然呢?”

 

  “嘶…”

  黄冠亨有些犯愁地挠了挠后脑勺,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这…嫂子当初挺难追的啊。”

  “是啊,多亏我年轻又帅,还有本事。”

 

  黄旭熙得意地对着车窗理了理头发,那副自恋的模样气笑了黄冠亨:

  “那怎么我喜欢的小丫头,这上赶着要嫁给我啊?”

 

  “你很牛吗?私下里就允许你刺激我了?”

  黄旭熙不客气地给了黄冠亨后脑勺一记,勾上他肩膀,正色道:

  “说认真的,还是早点成家比较定心,别老耗着人家。”

  “我明白,可我怕她傻乎乎的,没见过什么人就想着要嫁给我,日后怕是要后悔。”


 



 

 

  不管我怎么努力,黄冠亨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味地朝着我笑,倒是信守诺言,过了三个月,也没让我滚蛋。

 

  “唉,真好,要是我家里也能让我这样就好了。”

  郑家大小姐穿着旗袍,端了杯香槟坐在我身旁,戳了戳我贝雷帽下的黑发。

 

  我善意地朝她笑笑,郑小姐是顶温柔的女孩儿,没想到也有这种烦心事。

 

  “我喜欢的男孩是个穷小子,要是我也能穿成这样和他私奔就好了。”

  郑小姐满面愁容地撑着下巴,对情感之事极其敏感的我立马投以好奇的目光。

 

  “来,我教你写些话,我呀,就是靠这些跟他认识的。”

  我对郑小姐的文采早有耳闻,一想到黄冠亨兴许能被我写出的情话打动,赶忙点了点头。

 

  黄冠亨今天好像很忙,或许是因为少帅回京祭祖了,他被缠得抽不开身。

 

  我百无聊赖地在二楼看着他热络的样子,冷不防被人按住了肩膀,一转头只觉得从头凉到了脚底。

 

  “哟,这被赶出杂耍班了还能遇着我,说明咱俩有缘啊。”

  在黄冠亨身边舒服日子过了太久,差点都忘了那些在杂耍班的阴暗生活,而这个富商的出现,瞬间唤回了我被打出杂耍班的寒冷夜晚。

 

  “那个…你可能认错人了…”

  我手脚冰凉地朝后退去,躲避他拽住我的手,却被一把搂住,贝雷帽从二楼掉落,散了一肩长发。

 

  “你这无依无靠的,在这租界可混不出头,不如跟了我,还能过几年好日子。”

  肥厚的大手嬉笑着掐上我的脸,恐惧和厌恶让我的喉口不断收紧,干涩的嗓音显得格外尖锐:

  “黄冠亨!他非/礼/我!!”

 

  “黄副官可是出了名的玉佛,哪儿管的着你这种小角色。”

  还没等他说完,疾步跑来带起的一阵风便将我拥入怀中,未等我站稳,就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上了富商。

 

  “搁眼皮底子下动我的人,腿还是手,不想要哪个了?”

  我颤颤巍巍地伏在黄冠亨胸口,惊魂未定的泪珠挂在眼尾要落不落,大口地喘着气,黄冠亨不住地拍着我的后背,又揉揉我凌乱的头毛,试图给我些抚慰。

 

  黄副官儒雅绅士,骨子里却还是传了黄家那毒辣狠厉的作风,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中了心窝,力道大得人跪在地上咳/血/沫。


  “他…他就是那个要买我做续弦的人。”

声线都在打颤,黄冠亨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凑到我脸庞听我的话,顺手给我扣上了他捡起的贝雷帽,掩住了我苍白的脸色。

 

  “就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黄冠亨捻你只爬虫,那还是轻轻松松的。”

  黄冠亨前倾身子,眼底尽是愠色,盯着地上难堪的人,那人擦着嘴角的/血/沫,不服气地瞪了黄冠亨一眼:

  “你再能耐那也是个副官,为个女人出头,黄少帅回来没你好果子吃!”

 

  “咱们走着瞧啊,总之,以后见她你绕着走,碰她一指头,家底给你掀了。”

  黄冠亨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一把拦腰抱起我,便大步往宴会厅外停着的车走,一路上的人都噤了声,谁也没见过好脾气的黄冠亨发这么大火。

 



 

  “喏…这个给你。”

  我窝在黄冠亨怀里,抽抽噎噎之余还不忘把手心里的纸条给他,那可是郑小姐教我,我想了好久的。

 

  “这什么?”

  黄冠亨收回了托着我后腰的手,打开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清秀端正的字写着:

  “我颠沛流离半生之久,终是流浪到了你怀里。”

 

  “你才多大,就半生了?”

  黄冠亨压不下嘴角的笑意,眼底软成了一地碎阳,轻笑着揉揉我的头。

 

  “班主说了,学杂耍的人都会落得一生病,这活过双十,便算是半生了。”

  黄冠亨听我风轻云淡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一愣,旋即神情复杂地捂住我的嘴:

  “别说这种话,你这才活了一程,往后还有千万程,我都送你,一路陪着。”

 

  “你不骗我?”

  “我不骗你。”




  

  “黄冠亨,你个大骗子!”

  “?不是,我怎么你了?”

  我满腹委屈地赤足站在他房门口,双眼泛红地控诉着他的行为。

 

  “你手都不给我牵,竟然去/亲/那些个金发碧眼的洋妞!”

  白日里看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自持的黄冠亨笑盈盈地和金发碧眼的美人擦过面庞的模样,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他喜欢漂亮的,我可以打扮;喜欢知书达礼的,我可以学;喜欢有气质的,我就去练形体。他这喜欢金发碧眼的,那不是存心为难我吗,我上哪儿找地方重新投胎啊。

 

  “这…你不懂,这是礼节,就跟握手一样。”

  “那我也要!我天天都要!”

  黄冠亨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扶了扶额角,一时不知该从何解释:

  “不是,你不一样。”

 

 

  “你果然就是喜欢那个洋妞!”

  嘴一撇就要掉眼泪下来,本就无依无靠的我只觉得眼前一黑,岌岌可危。

 

  我和那些个千金不一样,她们寻不到黄冠亨还有个家,可我没有家,我只有黄冠亨,所以我绝不能没有他。

 

  黄冠亨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刺猬,养成了现在如此娇惯的模样,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一把抱起了站在地上的我:

  “乖,以后你会懂的,别不穿鞋,地上凉。”

 

  头顶心温柔的摩挲也缓解不了我心里的酸意,只闷闷地“哼”了一声,换来了黄冠亨的一声苦笑。

 

 



  赌气一赌就是好几天,直到少帅回来办接风宴,我和黄冠亨还是僵着。

 

  黄冠亨给我订了身鹅黄的短旗袍,衬着自然卷的及肩发,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顾盼生辉,俏皮得很。

 

  小桥流水的雅苑,水墨移门一开便是布置精巧的小包厢,席间人已齐全得差不多了,独独留了两个位置。

 

  主位上坐了曾见过的黄少帅,还是一样的英俊爽朗。其余的都是生面孔,少帅身旁温婉的夫人,飒爽的女军官和白净儒雅的少爷,气质华贵的千金和清俊出尘的白衫少年。

 

  “救命啊…你们黄家人都这么好看的吗,我…我…”

  我立觉自己低到了尘里,像是哪儿哪儿都不对,自卑地扯着裙角往黄冠亨身后躲。

 

  “没事,你也好看。”

  不错,这是几天来黄冠亨开口哄我的第一句话。

 

  “这位是?没见黄副官带过啊。”

  “冠亨,介绍介绍。”

  少帅身旁的夫人一开口,少帅便握了她的手,含笑朝着黄冠亨扬扬下巴。

 

  “旭熙见过的,新跟着我的小翻译官。”

  黄冠亨领我落了座,我坐下前赶忙挨个向所有人鞠了躬,唯恐得罪了哪位下凡的神仙。

 

  几轮唠家常过后,话题又回到了我身上,仍是那位夫人开的口:

  “机灵又可爱,怎么认识的呀?这年头学洋文还乐意当翻译官的女孩儿,可不多了。”

 

  “捡来的。”

  黄冠亨眼皮也不抬,却被放下筷子的我踢了一脚,额角抽了抽。

 

  “捡来的?那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不知夫人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垂眼温柔地打量了我许久,不回话似乎不好,我硬着头皮抬头一笑:

  “就是,谢谢嫂子!”

 

  “哈哈哈哈,她是真机灵啊,这嫂子都叫上了。”

  席间由那个儒雅的小少爷打头,顿时笑成一团,黄冠亨就差把脸埋进碗里了,我愣在原地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后脑勺。

 


 



  许是试探性地尝了口小酒,坐上车时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没好气地捶着黄冠亨胸口:

 “黄冠亨…你怎么不听话啊,少帅夫人都叫你好好对我了…”

 

  “我对你不好吗?”

黄冠亨捏起我气鼓鼓的脸,戳了戳双颊后笑了,路边的灯光一路撒进了他眼里,比我头回见他还好看。

 

  “你都不娶我…我这心里没底啊…”

  黄冠亨无奈地把瞌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揽进怀里,喊司机换道走。

 

  “黄冠亨…你是不是要卖了我啊…”

  眼皮都不抬就开始说胡话,愣是把黄冠亨气笑了:

  “对,卖了你。”

 

 

  头晕得都看不见路,只能扶着黄冠亨的手,由他领着我签字按手印,差点把整只手都按进印泥里。

 

  “你不会真要卖了我吧?”

  “你能卖几个钱啊?不亏本都不错了。”

  强打精神蹲在路灯下面,睁大了眼去看那几个重影的字儿,依稀看清了:

  “民国一二年”

  “喜结连理”

 

 黄冠亨正背对着我偷笑呢,被飞奔过来的我扑了个满怀,笑着抱着我转了好几圈。

 

  “黄冠亨!你真娶我啦!真的吗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

 

  昏暗的租界街口,仅凭几点暖黄路灯照明,我在散开的光晕下,在一带蜉蝣的银河里,怀抱着一纸红书,把头埋在黄冠亨肩窝里毫无顾忌地笑。

 

  “跟我回家吧,我的小姑娘。”

  “好的,黄先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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